小时候在村里走上一圈,常听老人说“你奶奶,当你出嫁的派头可大了。千工床、万工厅,实力皆红妆。”奶奶出生在1910年左右,是家里极受宠的大女儿,出嫁之前,父亲请工人们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打造了一张玲珑、恢宏的床作陪嫁,“千工床”说的就是这工时长。通体镂空雕刻、手法多变、工艺精深、每个图案都是故事。床内还自带抽屉、箱橱,床沿前更有二三尺宽的小廊,两端各放床头柜、梳妆台,基本就是一个“屋中之屋,房中之房”。
因为床体太大、安装繁复,婚礼前夕,爷爷家就提前派去许多工人,先把床拆了抬过来,再安装好就放进新房。可次日去接新娘时,派头还是让爷爷家大吃一惊;从大件的平橱、花橱、床前橱、顶箱橱,再到小件的竹妆只有几件普通家具,但她一直恪守本分,后来奶奶中风,爸爸外出赚钱养家,母亲撑起全家,照顾奶奶直至去世。
我是家里的大女儿,高中毕业后在杭州一家服装厂打工,妈妈说弟弟大学毕业后要外出工作,希望我嫁得近一些。25岁那年,父母给我介绍了一个当地男人,小伙子来杭州看了我很多次,细心、体贴、脾气温和,相处半年后,我辞了工作回到东阳准备结婚。
农村的习俗是先分喜糖,然后男方要送聘礼定亲,可我老公刚开始办磁钢厂,不仅拿不出定钱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,我也没计较,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过去厂里帮他。他的父亲很早就没了,兄弟也早早分了家,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赚。幸好他聪明,知道上进,工厂渐渐有了起色,之后我生完孩子继续和他创业,赚了钱再投进去扩大规模,忙得也没时间办婚礼,一直到领证七八年后,我们才腾出空办了场婚礼。
我并不看重形式,亲戚朋友们简单吃顿饭就好,但妈妈经常说:要是没有婚礼,就好像我还没出嫁。她在后院辟了一块地种植棉絮,做成棉被。我出嫁那天来了两辆车拉嫁妆,一辆后面用两根竹竿支起来搭上妈妈做的几床棉被、买的毛毯被单,一辆装了我自己买的小家具。
看到嫁妆,看到接亲的队伍,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要出嫁了,以后不能呆在家里了。那天,我们把所有亲戚朋友到请到了,在东阳饭店办了场隆重的婚礼,有司仪主持,还有人帮我拎婚纱,招呼玩所有人,爸妈说了句:这下女儿终于出嫁了。好像一段青春,终于得到了圆满的句点。